5.缸中之脑

黑山到底有多黑呢？从远处看，它像一张宏大凄凉的废土画作上一块巨大而突兀的空洞，自诞生起，它就自带着一股荒诞、混乱而危险的气息，人们既被它所吸引、又恐惧着它的未知。每当蒙特祖玛透过树林间层层叠叠的间隙望见黑山的一角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起她在这片荒凉世界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她诞生于此，拥有异乎寻常的能力，成为部落中沟通天地的神子，但却从未感觉到自己与黑山有过丝毫联系，黑山与所有的生灵隔绝，没人能够深入黑山的内部。那里是未知，只有前代神子留下的只言片语，在指向一个疯狂的答案。

沉默、压抑似乎是这里亘古的主题，雷德跟随着祖玛行走在部落。这里几乎不能被叫做部落——占地巨大、一眼望不到头，目光所及的地方只能看到许多规整肃穆的白色高塔。在刚看到它们的时候，雷德以为这些是直达穹顶的天柱，当真正地站在高塔之下，才发现它们形状相似又迥异，那白色高墙上曾经出现过的巨大字迹再一次浮现在了这些塔楼的楼面上。

他们行走在高塔群的深处，雷德能感受到有许多目光沉沉地注视过来，但是没有人出现，也没有人说话。四周静谧无声，三只鬼魂也早已藏进巨大的羽剑里，只有他们两人鞋底在碰撞地面，哒哒作响。

“如你所见，这里是一个庞大的部落。”蒙特祖玛说，“在梦之城，人们需要抵抗白雾的怪物、修缮城墙、还要稳固精神的锚。久而久之，大部分人聚集起来，建立了部落。”

“精神的锚？”雷德感到不解。

“待在这里太久，连呼吸都会让你变得疯狂。”蒙特祖玛回答，“梦之城有神的恩赐，会让人的思维充满活力，处于适合进入创作心流的最佳状态。但是如果方式不对，大脑就会被多到爆炸的灵感占据，甚至反过来消耗人的精神和活力。在漫长的研究之后，先民建立了高塔，在里面能把失控的风险降到最低。高塔就是我们的居住、社交和创作的场所。”

她在一座巨型高塔面前停了下来，示意雷德跟上她。

雷德端详着白色的巨塔，塔身的材质像是由生物的骨骼制成。砌墙的工人技术不佳，把砖块搭得参差不齐，许多凸出的尖角没有被打磨光滑，白塔的底部像一个圆柱形的刺球。

但是不论多么差劲的施工手法在某个问题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雷德看着面前的高塔，逐渐意识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实。

这座高塔没有可供出入的门。

“等一会——我们怎么进去，门在哪里？”他犹豫地问道。

“这里没有门。”

“没有？”

“你总不能指望什么事都有一个入门的捷径吧？”蒙特祖玛说，她正在抬头观察，而雷德被这句话问得更加一头雾水。

蒙特祖玛没有再对此进行解释，她伸出手，扣住了高塔下缘一块凸起的砖石，然后抓住另一块，轻松地将自己从地上提了起来。

雷德目瞪口呆，看着她像特技演员一样表演徒手攀登，灵活地从这个砖块转移到那个砖块，在到达了一个雷德吃力地仰起脖子也只能仰望她的鞋底的高度时，蒙特祖玛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跟上？”她问，白色头盔上的感叹号倾斜着，尖端直指雷德的脑门。

“很多原因。”雷德驱使大张的下巴合拢，尽量简练地回答，“但最大的原因是我怕死、恐高、在短而浅薄的人生中没有学会飞檐走壁。”

“你只是不想犯错而已。”蒙特祖玛说，“有些人总是对一件事情犹豫不决，因为他们总是希望自己第一次就能做到完美。”

“你就不能别不分场合地发表一些无厘头的隐喻吗？”雷德抱怨道。

蒙特祖玛显得不置可否。她翻进一扇矮窗，半晌，一截粗糙的攀登绳被抛了下来，头顶感叹号头盔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窗口。

“这样够你飞檐走壁了吧，大魔术师。”她不乏揶揄地说。

“足够了，谢谢你，长发公主。”雷德双手攥住绳子，不忘反唇相讥。

他从窗口翻了进来，一落地，他就敏锐地感觉出了这里与外部世界的不同之处。

他所处的空间是一条走廊，两侧歪斜扭曲的墙壁延伸到尽头，颜色各异的房间门立在两侧。雷德左侧的门牌号是“2084”，再往前一个则是“C205”，大略扫视两侧，房间号有纯数字、纯字母、数字和字母混合，甚至是乱码、符号、象形文字，等等等等。

“这里住着一群蚂蚁，永远不会迷路。”雷德对这条走廊做出评价。

“在混乱的表象下自有一套规律，如果你掌握了诀窍，可以很轻松地分辨出它们。”蒙特祖玛说。

他们在一间标注着“978”和几块乱码的门前停下，推开门，里面是一排排长而古老的书架，高度顶到了天花板，阳光从书架的缝隙漏出来，落在一块黑斗篷上。

黑斗篷对他们说：“进阅览室请先换鞋。”

雷德这才看到斗篷下的一双灰色眼睛，以及露出来的几缕挑染的红发。这是一位年轻的女士，神情肃穆，但头发的大胆配色以及斗篷下的衣着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早上好，莱娜。”蒙特祖玛对她点了点头，“今天是你值班？”

“是的。”莱娜简明扼要地回答，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雷德。“你带回来了一个外来者，部落里已经把这件事传开了。”

“他是一个魔术师，我觉得他能帮助我们进行封印的工作。”蒙特祖玛回答。而莱娜像是被激起了活力，她看向雷德，眸子里燃起希望的火焰。

“封印已经太久没有被巩固了。”她说，“白雾里的怪物已经让大家烦不胜烦，如果你能稳固封印，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创作。”

“我只答应前去尝试。另外，作为交易，我需要了解到梦魇的资料。”雷德说。

“梦魇？啊，是的，它们总是喜欢去狩猎外面世界的人，但是大部分关于它们的记载已经变成亦真亦假的传说了。如果你要寻找，左侧第八个书架往后就是。”

标志着“奇闻异谈”的书架比起其他来都显得破旧许多，尽管书籍被清理得很好，但能看出它们已经许久没有被翻动，书脊的文字在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后微微泛黄。

雷德沿着书架的号码一排排走过去，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在一排图书中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抽出笔记本，翻阅起来。里面贴着一些裁剪下来的旧报纸，印着一些过去的新闻。雷德展开被折叠的部分，一行黑色加粗的大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黑山陷落！梦兽已死，世界边缘的居民已无处可退。

这篇发表在《死亡结社》期刊上的时事新闻以一种骇人听闻的姿态拉下了梦之城古老历史的面纱。

雷德继续往下读。

“早在四个月前，南境出现了一只粉红色的大象，点燃了居民的恐慌情绪，这只大象显出扭曲的抽象的形态，前线记者报道说，它们的肢体甚至经常各执一词、互相推诿。在这只奇怪生物降临梦之国的几天之内，南境很快成为一片被白雾萦绕的荒芜之地，南境曾经的居民全部失踪。

救援队进入雾中搜索，却遭遇怪物的袭击。据活下来的队员讲述，攻击他们的怪物长得像一群缠绕着的大脑，一旦与它们距离过近，就会产生可怕的幻觉。被它们缠上的人会变得精神失常、易怒、四处狂叫撕咬，最后失去人的形态，变成怪物的一员。

与此同时，黑山发生了可怕的变异，一声恐怖的嚎叫在午夜响起后，不同地区出现了范围各异的白雾现象，被称之为“愚众”的怪物同样出现在这些地区，国家开始对这些地区实施封锁。截至报道发布为止，已经有7处大型封锁区和十数处中小型封锁区。

梦之国国家防卫与人民安全的发言人表示，如果没有力量能够阻止，白雾会扩散到全世界的每一处角落，所有人都难逃被吞噬的命运。”

——TBC

咕了挺久，游戏真好玩（）